即使睡得真的很舒服,但当祭品睁开眼睛的时候,其实是有点慌乱的。
“天……天黑了吗?”
无意识地用手探了探周围的地板,不小心在看似坚固的地板上敲出了一个小坑,不由得发出“糟了!”的声音,然后用歪歪扭扭的动作,像是初生的羚羊一样打算站起来……但是失败了,地上又多出了一个坑。
“冷静点,你只是没摘下眼罩。”
一道如同他的声音一样,却更为稚嫩的声音响起,随后,祭品的眼前突然一亮。
——她看到了跪坐在他面前,微笑着的小幽灵,小手还拿着从他的脸上摘下来的眼罩。
他看到了被他给毁成一片狼藉的地面,通过地面和摆设确认了现在在审问室内。
他看到了……
“呜!”
突然,祭品的右手狠狠地抓了一下地板,瓷砖被抓出了数道长长的疤痕。
小幽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这才发现——死不瞑目的王乐,其视线却向着祭品的方向投射,已经涣散的瞳孔中,连可称为“无神”的光都没有。
“唔……啊……啊……”
祭品的淡褐色眼瞳急剧地收缩,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事物,伴随着毫无意义的呻吟,双手支撑下的地板已经出现了龟裂。
——他,不能被家人以外的人,毫无阻碍地看到容貌。
——否则,就会,暴走。
地板的龟裂逐渐扩大,祭品的眼角溢出泪水。
“冷静,他只是个死人!”
小幽灵急忙说。
然而,话语无法准确地传递到祭品的耳边,祭品已经出现了耳鸣的症状,杂乱无章的思绪溢满了脑海,像是婴儿一样,祭品缓缓地将手伸向小幽灵手上的黑色眼罩……
他知道,那个东西能够帮他。
只要带上那个东西,所有的痛苦都会结束。
只要不再直视他人,就不会看到自己的“异常”,就可以装作自己也是“羔羊”,装作自己……是个人类!
就不用再面对空无一人的窘境!
就不用再看到这具男女不分的躯体!
就不用……接受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!
但是……
——“真是,让人操心的家伙。”
但是,那双手最终也没有够到眼罩。
一双细小而没多少力气的手臂,静静地抱住了他。
“你不再需要这个东西了……我会拼尽一切,保护你。”
“……”
祭品的眼睛瞪大了,手臂漫无目的地空挥——最后,落在了怀中小幽灵的背上。
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,祭品静静地,在这暗淡没有天光的地方,享受着怀中的温暖。
即使在这死了一人,残疾一人的,活像是人间地狱的地方,幽灵与怪物也紧紧地拥抱着,如同恶鬼一般啃食着为数不多的“温暖”。
“……冷静点了吗?”
怀中,被闷在胸前已经整整两分钟的小幽灵,抬起了小脸,看向近在咫尺的,白皙无暇,布满泪痕的俏脸。
“嗯!”
祭品感觉,自己心中的伤疤,好像在这两分钟里,好了大半。
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……心想,也许,自己再也不需要遮掩容貌了,但是……
“那我可以收回刚刚的话吗?”
小幽灵突然露出一个傻傻的微笑,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。
“……那要看是哪一句了。”
早就习惯了小幽灵的语出惊人,尽管知道对方是在掩饰害羞,祭品还是默默地加大了拥抱的力度……
“别……别抱得这么用力……疼疼疼!咳咳!!!”
祭品的肩膀被什么东西喷湿了一片。
瞪大了眼睛,祭品稍稍转过头——血。
猩红的,粘稠的,即使在被烈酒味道充斥着的房间之内,依旧张狂地显示着存在感的液体。
可是幽灵怎么会有血?
可是神又怎么会因为一次用力的拥抱就咳血?
“你……这……”
“没事的……刚刚处刑完这两人,用了我所剩不多的神力——前者会让我变成实体一段时间,后者的副作用是一些小小的内伤……现在咳出来就好多了。”
毕竟,在“克苏鲁”的神系之下,“自伤自灭”的神位之下,使用神力,无论对于他人还是自己,都是种灾难。
“处刑……这两个人都是你杀的?”
祭品环视了一周,用小幽灵出乎意料的平静语气说。
“但是,这样下去的话,我们的日常生活怎么办?”
祭品皱了皱眉头,接着问道。
“放心,我跟他们的上级稍稍聊了聊,不会有事的,他会帮我们处理好尾巴。”
小幽灵露出一个微笑——以不杀对方的线人为代价,让对方帮忙收拾手尾呢,没毛病。
---话说,那个线人是谁来着?
努力地思考了几秒钟,没有得出结论,于是小幽灵就把这个问题抛在一边了——反正对方对他也没有半点威胁,想那么多干什么?不如把这个时间用来思考怎么为祖国多做贡献……
“那个,祭礼啊,我有个问题想问你。”
第一次,祭品好好地叫了小幽灵的名字。
“?”
“你……说实话,觉得我,像是个人类吗?”
有些紧张,带着些许懦弱,从未在神崎理莎面前出现过的姿态。
“虽然你身体素质完全不是人类,家务技能完全不是人类,长相也完全不是人类等级……”
小幽灵略略偏过头去,脸上露出一丝怀念。
“不过,你问的这个问题,很有人的味道哦。”
淡淡的微笑浮现在祭品的脸上。
心中再也没有惶恐,虽然依旧不能面对自己的身份,不过……
感觉稍稍获得了一些勇气。
人间炼狱之间,幽灵,救赎了怪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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